林清玄:所有的遗憾都是成全
没有什么事情能够真正伤害我们的生活,
也没有什么是真正的好。
只要不失真心,
就没有什么可以伤害我们真实的生命。
每个人的生活都不是顺畅的,
在途中遇到的各种烦恼,
恰似夜空中的点点繁星,
串联起我们美丽的生活。
曾经的所有遗憾,
其实都是成全。
壹
一个人应该回归自心的安宁自在,才能在入世出世间得到圆融的智慧。
贰
我们要求最高的境界,只有从自己的生活前赤壁赋、自己的周遭来承担、来觉悟才有可能。
叁
一个有广大风格的人才能真慈悲,一个有超越境界的人才会有真智慧。广大的风格使我们能包纳多元的世界,超越的境界则令我们有纯净的生命。
肆
舍下习惯,不是去压抑,而是超越一个高度、创造一个空间,就好像天空中的河看沙漠里的河,才能看见其无奈、无助与无望。
伍
人是不能飞翔的,可是思想的翅膀却可以振风而起,飞到不可知的远方,这也就是人可以无限的所在。
陆
一个人在生命中千回百折,是不是能打开智慧的视境,登上更高的心灵层次,端看他能不能将仿佛不可知的灵感锤炼成遍满虚空的神光,任所翱翔。
柒
不只是树,人也是一样,在不确定中生活,能比较经得起生活的考验,会锻炼出一颗独立自主的心。
捌
清欢之所以好,是因为它对生活的无求林清玄写月散文3篇,是它不讲求物质的条件,只讲究心灵的品位。
玖
只要在困难里可以坦然地活下去,就没有走不通的路,因此如何使自己的心宽广、乐观地应对生活,比汲汲营营地想过好日子来得重要。
林清玄:不管在多空茫的荒野里,也有精致的心灵
每年总要读一次《红楼梦》,最感动我的不是宝玉和众美女间的风流韵事,而是宝玉出家后在雪地里拜别父亲贾政的一段:
那天乍寒下雪,泊在一个清静去处,贾政打发众人上岸投帖,辞谢朋友,总说即刻开船,都不敢劳动,船上只留一个小厮侍候,自己在船中写家书,先打发人起岸到家,写到宝玉事,便停笔,抬头忽见船头上微微的雪影里面一个人,光着头,赤着脚,身上披着一领大红猩猩毡的斗篷,向贾政倒身下拜,贾政尚未认清,急忙出船,欲待扶住问他是谁,那人已拜了四拜,站起来打了个问讯,贾政才要还揖,迎面一看,不是别人,却是宝玉,贾政吃一大惊,忙问道:“可是宝玉么?”那人只不言语,以喜似悲,贾政问道:“你若是宝玉,如何这样打扮,跑到这里来?”
宝玉未及答言,只见船头上来了两人——一僧一道——夹住宝玉道:“俗缘已毕,还不快走!”说着,三个人飘然登岸而去。贾政不顾地滑,疾忙来赶,见那三人在前,哪里赶得上,只听得他们三人口中不知是哪个作歌曰:
“我所居兮,青梗之峰;我所游兮,鸿蒙太空,谁与我逝兮,吾谁与从?渺渺茫茫兮,归彼大荒!”
读到这一段,给我的感觉不是伤感,而是美长恨歌,那种感觉就像是读《史记》读到荆柯着白衣度易水去刺秦王一样,充满了色彩。试想,一个富贵人家的公子看破了世情,光头赤足着红斗篷站在雪地上拜别父亲,是何等的美!因此我常觉得《红楼梦》的续作者高鹗,文采虽不及曹雪芹,但写到林黛玉的死和贾宝玉的逃亡,文章之美,实不下于雪芹。
贾宝玉原是女蜗炼石补天时,在大荒山无稽崖炼成的三万六千五百零一块的顽石之一,没想到女蜗只用三万六千五百块补天,余下的一块就丢在青梗峰下,后来降世为人,就是贾宝玉。他在荣国府大观园中看遍了现实世界的种种栓桔,最后丢下一切世俗生活,飘然而去。宝玉的出家是他走出八股科考会场的第二天,用考中的举人作为还报父母恩情的礼物,还留下一个腹中的孩子,走向了自我解脱之路。
我每读到宝玉出家这一段,就忍不住掩卷叹息,这段故事也使我想起中国神话里有名的顽童哪咤,他割肉还母,剖骨还父,然后化成一道精灵,身穿红肚兜,脚踏风火轮,一程一程的向远处飘去,那样的画面不仅是美,可以说是至庄至严了。《金刚经》里最精彩的一段文字是“若以色见我,以音声求我,是人行邪道,不能见如来”,我觉得这“色”乃是人的一副皮囊,这“音声”则是日日的求告,都是有生灭的,是尘世里的外观,讲到“见如来”,则非飘然而去了断一切尘缘不能至。
何以故?《金刚经》自己给了注解:“如来,若来若去,若坐若卧。”“如来者,无所从来,亦无所去,故名如来。”我常想,来固非来,去也非去,是一种多么高远的境界呢?我也常想,贾宝玉光头赤足披红斗篷时,脱下他的斗篷,里面一定是裸着身的,这块充满大气的灵石,用红斗篷把曾经陷溺的贪嗔痴爱隔在雪地之外,而跳出了污泥一般的尘网。
贾宝玉的出家如果比较释迦牟尼的出家,其中是有一些相同的。释迦原是中印度迦毗罗国的王子,生长在皇室里歌舞管弦之中,享受着人间普认的快乐,但是他在生了一子以后,选个夜深人静的时候,私自出宫,乘马车走向了从未去过的荒野,那年他只有十九岁(与贾宝玉的年纪相仿)。
想到释迎着锦衣走向荒野,和贾宝玉立在雪地中的情景,套用《红楼梦》的一句用语:“人在灯下不禁痴了。”
历来谈到宝玉出家的人,都论作他对现世的全归幻灭,精神在人间崩解;而历来论释迦求道的人,都说是他看透了人间的生老病死,要求无上的解脱。我的看法不同,我觉得那是一种美,是以人的本真走向一个遥远的、不可知的,千山万叠的风景里去。
贾宝玉是虚构的人物,释迎是真有其人林清玄感悟人生经典散文,但这都无妨他们的性灵之美,我想到今天我们不能全然地欣赏许多出家的人,并不是他们的心不诚,而是他们的姿势不美;他们多是现实生活里的失败者,在挫折不能解决时出家,而不是成功地、断然地斩掉人间的荣华富贵,在境界上大大的逊了一筹。
我是每到一个地方,都爱去看当地的寺庙,因为一个寺庙的建筑最能表现当地的精神面貌,有许多寺庙里都有出家修道的人,这些人有时候让我感动,有时候让我厌烦,后来我思想起来,那纯粹是一种感觉,是把修道者当成“人”的层次来看,确实有些人让我想起释迦,或者贾宝玉。
有一次,我到新加坡的印度庙去,那是下午五点的时候,他们正在祭拜太阳神,鼓和喇叭吹奏出缠绵悠长的印度音乐,里面的每一位都是赤足赤身又围一条白裙的苦行僧,上半身被炙热的太阳烤成深褐色。
我看见,在满布灰鸽的泥沙地上,有一位老者,全身乌黑、满头银发、骨瘦如柴,正面朝着阳光双手合什,伏身拜倒在地上,当他抬起头时,我看到他的两眼射出钻石一样耀目的光芒,这时令我想起释迦牟尼在大苦林的修行。
还有一次我住在大岗山超峰寺读书,遇见一位眉目娟好的少年和尚,每个星期日,他的父母开着宾士轿车来看他,终日苦劝也不能挽回他出家的决心,当宾士汽车往山下开去,穿着米灰色袈裟的少年就站在林木掩映的山上念经,目送汽车远去。我一直问他为何出家,他只是面露微笑,沉默不语,使我想起贾宝玉——原来在这世上,女蜗补天剩下的顽石还真是不少。
这荒野中的出家人,是一种人世里难以见到的美,不管是在狂欢或者悲悯,我敬爱他们;使我深信,不管在多空茫的荒野里,也有精致的心灵。而我也深信,每个人心中都有一颗灵石,差别只是,能不能让它放光。
林清玄:一个人过了30岁还没有梦想,生命就开始可悲
我记得小时候,老师叫我们写“我的志愿”,我就写:“我的志愿是以后要当一个作家。”结果老师把我叫去,摸摸我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,因为每个同学不是要当科学家、工程师,就是当发明家,为什么你的志愿这么渺小呢?
在我成长的过程中,父亲常常问我说孔雀东南飞:“你以后要干什么?”我说:“我要做作家。”他问我:“作家是干什么的?”我说:“作家就是写字寄出去,人家就会把钱寄进来。”我爸爸马上伸出手把我“盖”下去说:“世间哪有那么好的事情!”
可是,如果没有成为作家的梦想,今天我就不会做一个作家,所以梦想是很重要的。
提到梦想,我就想到小时候的一件事。我小时候很喜欢看地图,由于家里很穷,不可能离开家乡,只好看地图过瘾。我常想,如果可以到台北、高雄去玩,不知道有多好!可是一直没有这样的机会,就看地图过瘾。
我小学六年级的时候,考试得了第一名,老师送我一本世界地图,我好高兴,跑回家就开始看这本地图。很不幸,那天轮到我为家人烧洗澡水。我一边烧水,一边在灶边看地图。
看到一张埃及地图,想到埃及很好,埃及有金字塔,有埃及艳后,有尼罗河,有法老王,还有很多神秘的东西,心想长大以后如果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埃及。
看得入神的时候,突然有一个大人从浴室冲出来,胖胖的围一条浴巾,用很大的声音跟我说:“你在干什么?”我抬头一看,原来是爸爸,我说:“我在看地图!”爸爸很生气,说:“火都熄了,看什么地图!”我说:“我在看埃及的地图。”
我父亲就跑过来“啪、啪”给我两个耳光,然后说:“赶快生火!看什么埃及地图!”打完后,还踢了我屁股一脚,把我踢到火炉旁边去,很严肃地跟我讲:“我给你保证,你这辈子不可能到那么遥远的地方去!赶快去生火!”
我当时看着爸爸,呆住了,心想:“爸爸怎么给我这么奇怪的保证,真的吗?这一生真的不可能去埃及吗?”
20年后,我第一次出国就是去埃及。我的朋友都问我:“到埃及去干什么?”那时候还没有开放观光,出国很艰难的。我说:“因为我的生命不要被保证。”于是就跑到埃及旅行。
有一天,我坐在金字塔前面的台阶上,买了张明信片写信给我爸爸。我写道:“亲爱的爸爸:我现在在埃及的金字塔前面给你写信。记得小时候,你打了我两个耳光,踢我一脚,保证我不可能到这么远的地方来陋室铭,现在我就坐在这里给你写信。”写的时候感触非常深。
我爸爸收到明信片时跟我妈妈说:“哦!这是哪一次打的,怎么那么有效?一巴掌打到埃及去。”
梦想在生命中是非常重要的东西。为什么非常重要?因为只有梦想可以使我们温暖,只有梦想可以使我们有希望,只有梦想可以使我们保持充沛的想像力与创造力。
如果一个人没有梦想,这个人过了30岁,生命就开始可悲了。因为生命过了30岁开始走下坡,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道路。
“保持梦想”就是一直到告别人世前的那一刹那都保持着向前的姿势。